高通账面现金暂时难以收购英特尔；另外，高通、英特尔的业务均遍布美国、欧洲、中国等全球主要市场，一旦开启如此大规模的收购需要各国反垄断监管部门审查通过
文｜《财经》研究员 吴俊宇 特约撰稿人 顾翎羽
编辑｜谢丽容
9月21日，有消息称，高通（NASDAQ: QCOM）正在与英特尔（NASDAQ: INTC）沟通收购事宜。从2023年营收规模来看，高通是全球第三大芯片供应商，也是全球最大的手机芯片供应商；英特尔是全球第二大芯片供应商，也是全球最大的PC（个人电脑）芯片供应商和CPU（中央处理器）服务器芯片供应商。目前全球最大的芯片供应商是英伟达。《财经》分别向英特尔、高通求证收购消息。英特尔方面表示对此不予置评。截至发稿前，高通方面未予回应。高通营收仅为英特尔的67%，市值却是英特尔的2倍。高通2023年营收362.9亿美元，净利润77.6亿美元。英特尔2023年营收542.3亿美元，净利润16.9亿美元。高通收购英特尔传闻出现后，美股已接近收盘。目前高通、英特尔股价变化不大。截至美国东部时间9月20日收盘时，英特尔股价21.8美元，市值931.9亿美元。高通股价168.8美元，市值1881.7亿美元。一个公认的事实是，高通收购英特尔的难度很高。其中有两大难点：其一，高通账面资金暂时难以收购英特尔。高通财报显示，截至2024年6月23日，高通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仅为77.7亿美元、有价证券52.6亿美元。这意味着，高通短期可动用的自有资金总和为130.3亿美元，但英特尔市值超过930亿美元。其中存在800亿美元以上的缺口。其二，高通、英特尔的业务均遍布美国、欧洲、中国等全球主要市场。一旦开启如此大规模的收购需要各国反垄断监管部门审查通过。反垄断审查往往长达半年以上，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监管机构进行否决，并购都会失败。
高通的现金流吃不下英特尔
2022年-2023年，英特尔已连续两年收入下滑。2024年英特尔开始陷入亏损，2024上半年净利润为-19.9亿美元，净利润率为-7.8%。2024年以来，英特尔股价下滑了54.3%。今年8月初，英特尔宣布计划裁员1.5万人，裁员比例为15%。英特尔计划在2024年四季度暂停分红，这是32年（自1992年以来）来首次暂停派息。英特尔有三大业务：一是PC芯片，它在英特尔总营收中占比54%，是主要利润来源；二是数据中心芯片，在英特尔大盘中营收占比28.6%，但这部分业务营收下滑且在亏损；三是芯片代工，目前营收仅占比1.8%，是英特尔未来3年-10年的长期战略。但芯片代工短期无法盈利，每年要数百亿美元巨额资本支出，且面临台积电、三星的竞争。英特尔目前面临的难点是，PC芯片业务能贡献的利润有限；数据中心芯片市场，传统的CPU（中央处理器）算力占比在下降，GPU（图形处理器）算力在增长。英特尔的市场在被英伟达瓜分。芯片代工市场，英特尔计划斥资1000亿美元在美国四个州建造或扩建芯片工厂，但英特尔目前的现金和利润都难以支撑起如此大规模的投入。
正因如此，英特尔2024年开始采取措施“开源节流”——今年3月，英特尔宣布分拆旗下负责芯片生产的晶圆代工业务，成立了独立的芯片代工部门Intel Foudary。在这个大背景下，多家美国媒体传出了高通收购英特尔的消息。现实来看，以目前高通的账面资金，收购英特尔存在困难。高通2024年二季度财报（截至2024年6月23日季度）显示，公司现金及现金等价物77.7亿美元、有价证券52.6亿美元。高通短期内可动用的自有资金总和为130.3亿美元。英特尔目前的市值是931.9亿美元。在多位芯片技术人士看来，英特尔虽然暂时面临经营挑战，但仍是优质资产。它的股价甚至是被低估的。如果要收购英特尔，高通将至少面临800亿美元以上的资金缺口。一位芯片技术人士对《财经》表示，并购一旦开启，高通的现金和有价证券远远不足以收购英特尔。除非采取股权置换、机构借款等其他方式。
反垄断调查会是最大障碍
英特尔、高通的业务覆盖美国、中国、欧洲等主要国家或地区。因此，这笔收购将需要在包括上述司法辖区分别进行反垄断申报，而且需要每个司法辖区分别审批通过，才能最终通。否则会面临当地的法律处罚。中国的反垄断监管部门会是并购是否成立的重要决定方。在中国市场，2024年1月修订的《国务院关于经营者集中申报标准的规定》（下称“规定”）对涉及中国境内业务的并购案有明确规定。一旦并购双方在中国市场营收超过一定标准，必须事先向反垄断执法机构申报，否则并购会不予通过。一是参与集中的所有经营者上一会计年度在全球范围内的营业额合计超过120亿元，并且其中至少两个经营者上一会计年度在中国境内的营业额均超过8亿元；二是参与集中的所有经营者上一会计年度在中国境内的营业额合计超过40亿元，并且其中至少两个经营者上一会计年度在中国境内的营业额均超过8亿元。
图片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令第773号
《国务院关于经营者集中申报标准的规定》
高通2023财年（高通2023财年指的2022年10月-2023年9月）营收358.2亿美元，英特尔2023财年（英特尔2023财年指2023年1月-2023年12月）营收542.3亿美元。两者全球范围内的营收均超过了120亿元，这达到了中国市场的反垄断申报标准。高通2024财年在中国大陆市场营收223.8亿美元，英特尔2023财年中国市场（含中国内地和中国香港）营收148.5亿美元，这同样达到了中国市场的反垄断申报标准。
清华大学国家战略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刘旭告诉《财经》，在中国，具体审查程序会按上述“规定”执行。从经营者集中反垄断审查的角度看，英特尔与高通在部分市场细分存在竞争关系，尤其是芯片设计领域两者业务高度重合。此前，高通收购恩智浦、英特尔收购以色列芯片制造商Tower的两大并购案都因没能及时获得反垄断执法机构的批准，并购最都终失败了。一位反垄断领域资深学者告诉《财经》，反垄断审查需要在双方签订收购协议后进行。由于高通和英特尔的交易对全球芯片市场竞争影响巨大，因此需要对芯片领域的多个细分市场进行分析。其一，从程序上来讲，会进入实质审查程序。时间将旷日持久，预计可能至少需要半年以上时间审查。其二，如果要想获得通过，多半会附加条件。例如要求对英特尔部分业务和资产进行剥离。其三，如果某一司法辖区的反垄断执法机构认为这一交易可能带来损害竞争损害的现象，且无法用资产剥离等方式解除疑虑，也有可能直接禁止该交易。一位产业人士告诉《财经》，芯片行业有特殊性，对各国反垄断执法机构来说，哪怕不存在明显危害该国的垄断行为，基于地缘政治关系以及不希望全球芯片巨头进一步整合壮大的考虑，也有可能否定该收购。苏科斯半导体董事会秘书方亮告诉《财经》，此前，英特尔已经宣布将代工部门Intel Foundry剥离为独立子公司。对高通来说，首先可能会延续英特尔制造与设计业务分拆的既定路线，将代工剥离，但是买家是谁以及如何定价都是未知数。其次，英特尔GPU业务可能会被裁撤或是打散吸收到高通的图形部门。此外，英特尔旗下自动驾驶公司Mobileye、可编程解决方案公司Altera能否与高通协同也值得关注。总之，英特尔业务、资产复杂，即便高通已经是全球芯片界的扛把子，想要收购英特尔这样一家芯片巨头，也并不容易。
责编｜肖振宇
题图｜视觉中国